河边是茂密的树林,夏天一到,遮天蔽日,风一吹来,枝叶间互相推着太极,唰唰地响。还有更响的是知了的大合唱,此起彼伏,吱吱不倦。许许多多叫不上名字的鸟儿,呼朋引伴,嬉戏穿梭。
树林外边就是花生地,一片片郁郁葱葱的翠绿色,其间点缀着黄色的小花,引来蝴蝶翩翩飞舞。
花生是自花传粉。每到晚上,对称的叶子并拢,像合欢树一样,可以接触更多的雾气,拦截空中更多的水分,流到根部。所以花生抗旱。到了上午,叶子全部舒展开来,可以接受到更多的阳光。
翠绿的叶子渐渐变成了墨绿,墨绿又渐渐变黄,星星点点的干斑越来越多,花生就成熟了。花生是以生产队为单位的集体财产。你不偷吃,天下太平,云淡风轻;你一旦伸手,治安人员就会出现,开始上演警察与小偷的追逐。一旦被逮住,处罚很重。
最不厚道的就是治安人员,明明不追了,还要狂喊不停,脚步跺得山响。小孩子依然狂奔不已,承载着天要塌下来般的恐惧,小小的心脏仿佛要冲出胸腔。
到了中秋节前后,太阳不再毒烈,蓝天高远,白云悠悠,凉风拂面,令人倍感清爽。人们似乎不约而同地集中收花生了。
后来生活水平稍有起色,收了花生除了大部分交给国家外,生产队还能留下一小部分作种,余下的每人分个十斤八斤的。假如你想每年多收点花生,就得在自留地里种。平时轻易不舍得吃,大都留着换油吃。只有过年的时候才炒几斤秕子,为了招待客人,自己陪客人吃几个解解馋,香香嘴。偶尔抓一把给孩子,哄出去。
收鲜花生时,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清香,令人垂涎三尺。想吃,就得自己想法子。
在村南,每个生产队都有一处场院,把地面整平,把土压实。收的花生都集中到场院上,摘下晾晒。运输工具是牲畜拉的平板车。当村北的带蔓花生南运时,就要经过大街。当我们远远看到车来时,就跑回家,避在门后,听到车到,拉开门冲出去,拽一把跑回家。
车上的带蔓花生摞得很结实,小孩拽不多。何况还有赶车的看护着,他猛一咋呼,往往令我们魂飞魄散。其实都是干打雷不下雨。
收花生的时候可以吃,放开肚子吃,只是不能往家拿,这是不成文的规矩。
干活累了,队长喊一声:“歇息啦!”人们把镢头一扔,抱过一堆带蔓的花生,坐在蔓上吃起来。只听一片巴嘎声,偶尔几声说笑。
鲜花生润肠,吃多了会拉肚子,假如再喝些凉水(那时的农村人有这习惯),更是屡试屡爽。尤其那些肠胃功能弱的,放屁时最好去隐蔽的地方脱下裤子。
以前,为了帮助秋收,我们学校都放秋假。可是,放秋假时,花生往往已经收完了,只剩下地瓜玉米。为了能吃上花生,下午放学后,我们就去义务劳动。间歇时随大人一起吃。
大人们只能生吃,我们却可以烧着吃。我们在沟坡上挖洞,洞后面开一天窗,就地取柴,洞里烧火,天窗冒烟。那叫烧窑。假如有风吹来,火势会更旺。我们逮的蚂蚱、螳螂、蚕蛹一类的,统统放在火里烧着吃。
那是开荤,只有孩子们才有那口福。大人们不屑为之,即使有此想法,也怕被人笑话。
蚂蚱、螳螂、蚕蛹一类的吃完了,再接着烧花生。烧到七成熟时封窑,用土埋起来。花生在窑里闷着,一闷三分熟。住一会扒出来,朵颐一番,一顿饭基本上解决了。往往吃了一嘴一脸黑灰,一个个都成了小鬼。谁见谁笑。被笑话了再去擦脸,越擦越黑。
收工之前,我们还是禁不住自己的贪心,悄悄往口袋里装花生,鼓鼓囊囊的特别显眼,这显然是违反规定的。收工时,队长盯着我们的口袋,指着我们的脑袋说:“你,你,还有你,都把花生拿出来。”
后来,为了不被抓现行,孩子王一打手势,我们相跟而去,走进树林,各自找一处密地,把花生埋起来,然后集合。孩子王发话:“都藏好了吧!我们不要急着来挖,因为当前都在收花生,要是这几天来挖了,往家带时,碰上治安被逮着,你还是偷盗。”
几天后,我独自路过此地,走进树林一看,花生不翼而飞。心想:会不会记错了地方?会不会被鼹鼠吃了?唯独没有想到,“隔壁王二”也会捷足先登。